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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毅中著《宋元话本》

《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审稿观点

程毅中与共事李岩（左）、徐俊（右）在全部。

【寰球】

学东说念主小传

程毅中（1930—2024），江苏苏州东说念主。剪辑家、体裁史家，中央文史计议馆馆员。1950年考入燕京大学国文系，1952年转入北京大学华文系。1955年毕业，到西安任教。1957年回北京大学华文系读计议生。1958年12月，提前分派投入中华书局。曾任中华书局副总剪辑。主理整理《王船山诗文集》《海瑞集》《徐渭集》等，斟酌组织《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全唐文》《全金元词》《元诗选》《明文海》《全清词钞》《词话丛编》《古本演义丛刊》以及“中国古典体裁基本丛书”“古演义丛刊”“明清听说选刊”等。古籍整理文章有《隋唐美谈》《玄怪录》《续玄怪录》《清平山堂话本校注》《宣和遗事校注》等，撰有《宋元话本》《古演义简目》《古体演义论要》《近体演义论要》等专著。

2024年新年开始，程毅中先生就履历了一场手术。听到这一突发景色，我心急如焚，恨不得随即赶到病院探视。两次打电话到程府，先生季子有度兄回话，先生人术顺利，但体弱昏厥，要过几日方宜见客。先生大令郎有庆兄亦回电安抚，胪陈手术经由，以及规复情况，我的焦急稍得缓解，只可在发怵中耐烦恭候。直到2月1日，我终于不错去病房见先生了。一碰头，先生被轻轻叫醒，坐窝面露喜色，阐明精神已大好，仅仅仍嗜睡乏力。先生抬手有相抓之意，张口欲有所言，声气微小，竟未能称愿。我知此时不宜永劫惊扰，安危事后，乃与先生家东说念主相约，过几日出院后再到家中问安。我昼夜苦等，祈愿下次碰头的日子趁早莅临，不虞等来的，却是3月22日凌晨先生溘然谢世的死讯。

我合计程先生素来硬朗，九十岁后仍可健步游莲花池，这次深信不错礼服目前小厄。故初听死讯，几乎不敢信托。若依传统的虚岁计，程先生已属九十五岁乐龄。古东说念主云“七十曰老”“八十、九十曰耄”。豆蔻年华，已是常东说念主企及的寿限。每念及此，我心稍安。然数十年相知相亲岁月，数十年肝胆披沥的形式，滴滴在心，一切犹在目前，焉能白费割舍忘却，立成安澜？呜呼，痛哉！

一

我和程先生初识于1968年，那年我从北大华文系古典文件专科毕业，被分派到中华书局职责。是年8月报到，年底前就奔赴军队农场教练。农场回来，稍事整顿，又下放到“五七”干校，1973年才抽召回京上班。此时中华书局和商务印书馆已合署办公，中华书局的业务主若是重启之前的“二十四史”及《清史稿》点校整理。我未能投入校史的队列，只可在“二组”（共分四个剪辑组）打杂，作念些适时而动的剪辑事务。这时程先生也已从干校召回，同在“二组”。咱们虽说已是老熟东说念主，但单干不同，职责上一前锋无杂乱。不外东方不亮西方亮，咱们同住翠微路二号院，比邻而居，回到家当然会有所往返。铭记某次程先生家有老同学白化文先生来访，我应邀全部聚谈。白先生博物洽闻，颇善交际，海阔天外，畅聊尽兴，自此以后，我与程先生便也抛却矜持，成了半师半友、空谈无碍的石友。

1979年8月，中华、商务分家，各自规复孤苦建制。不久后，程先生出任中华书局体裁剪辑室主任，我有幸成为其麾下一卒。尔后在先生携带下，应承与苦恼，皆有故事，无法细说，只可略举一二。

1980年年头，寰球二十几所高校，在山东泰安举办编写古典体裁讲义的斟酌会，邀请中华书局体裁室携带与会，先生命我与之偕行。这是我入剪辑行以来第一次参加学术会议，相称兴奋，处处着重不雅察。会上，先生宽宏持重，待东说念主以谦，遇有斟酌，侃侃而谈，鸿章钜字，一些提倡颇为同说念称赏。会下，身边平素有东说念主攀谈请问，先生亦趁机了解各校学术计议情况，趁便严慎约稿，铭记《王粲集》和《玉台新咏》的整理即是此时商定的。通过这次学术会议，我近距离感受了先生的学术实力和酬酢上的亲和力，大受颤动，印象长远，心想今后当剪辑，就该学习先生，让我方形成学术专家，同期成为学术同说念的知己一又友。

程先生主理体裁室职责之初，先是算帐“文革”前旧稿，继续完成未了之事，归来老中华正常职责，同期制定新的出版联想，合理安排剪辑力量。今天已号称中华书局经典典籍的“中国古典体裁基本丛书”“古演义丛刊”，以及体裁总集、良友汇编等系列技俩联想，其基础都是那时奠定的。在拟定“古演义丛刊”联想时，我得知先生撰有古代文言演义总目次成稿，即刻向他约稿，催促早日交稿出版，以教导“古演义丛刊”联想顺利落地。先生总说还要补订，不肯仓促问世。交稿时，他对峙使用《古演义简目》之名，以示草创未周，犹待修润之意。其实这本书在“文革”后不久，百废待兴时出版，对厘清古演义计议范围，验证古演义版块流传，助益多多。另外，先生还在那一时辰主理影印出版了两种《文选》善本，先是清胡克家刻李善注断句本，继而是南宋尤袤刻李善注本，二书皆写有颇具专题计议重量的出版阐明，在《文选》版块学计议鸿沟激勉无为影响，促进了中国《文选》学计议的复兴。就我个东说念主而言，也因为参与过二书出版的相关事宜，酷好所至，初始投身《文选》学计议，千里浸日久，乃至其后竟能滥竽中国《文选》学计议会会长之名，这一切皆要拜程先生当初卓有收效的职责功绩所赐。

二

追忆旧事，最让东说念主没齿难忘，嗟叹系之的故事，虽然是在程先生激动和饱读舞下，我的古籍剪辑活命，从无知到觉醒，不断成长的一段履历。

我接办的第一部古籍整理稿，是逯钦立先生断断续续破钞数十年心血完成的《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该稿是一部典型的古籍整理著述，不仅卷帙宽绰，且整理样子极叨唠，举凡标点、校勘、辑佚、验证，教学相长。我乍看到厚及尺余的书稿，迷茫不知从何下手，难免心生焦虑，面露难色。先生恐有察觉，于是先让我安下心来，翻翻稿件，摈斥忧虑，随后几天，逐个教学审读设施和条目，诸如先参看体裁总集其他标准，弄清此稿所据蓝本，分析整理体例是否允洽，有无留传问题，等等。先生所指旅途分明，条目亦甚严格，一如当头一棒，令我顿时默契，茅塞掀开。我硬着头皮读十足稿，似觉阐明了很多，上交审读观点时，又想线路一下，竟不知浅深，胡乱提了不少修窜改议。程先生深信我审稿线路，对修改观点则多有否决，并谨慎教唆我，审稿亦然学习经由，要回绝，要尊重作家的作事，切忌妄作评判，未得作家授权，尤不成轻改原稿。审稿技能，我与作家方的预计信函，程先生也时有改笔，措辞条目抒发准确、彬彬有礼。有幸遇上这种以用心指导后进为己任的前辈导师，若不念念逾越，轻言肃清，不亦难乎？体裁室成员，特出是我等晚学，说到稿件解决中的旧事，莫不有此同感。好在履历此番棒喝捶打，我接下来解决《陶渊明集》《拾获记校注》等稿件时，竟仿佛有一点庖丁解牛的嗅觉，想来真实有了些前途。

1981年，程先生晋升为中华书局副总剪辑，我随后被委任接替他在体裁剪辑室的职责，再其后又转入国度古籍整理出版联想小组办公室作念主任，在中华书局职责到退休。一齐走来，20世纪80年代向程先生请益最多，受教最深。正是阿谁时辰的严格剪辑业务浸礼，使我受到了剪辑职业说念德的发蒙，古籍剪辑智力的进步，也才有了与中华书局长相厮守，为古籍整理出版职业尽一份力的决心和信心。由小及大，我的个例，粗略也能反衬出程先生疼爱中华书局，疼爱古籍整理职业，不仅自甘为中华书局、为古籍整理职业奉献毕生，况且自发承担起培养后进的职守，为中华书局的可持续发展用心勤勉。拳拳之心，日月可鉴。

三

目远景先生已是一个历史东说念主物，要评价先生的历史地位和价值，仅以上述孤例，远不及以彰显先生一世奋斗、沉默付出的执行风趣。如果预计中华书局的发展史来看，则程先生的一世，非论是职责功绩，职业操守，还是培养后进的历史职守心，都精通出注办法光彩。

1952年，中华书局由沪迁京，初时出版涉足农业、财经，1957年后欲复归古籍，却发现专科剪辑匮乏，急需补充清新血液。时任总司理金灿然同道求贤若渴，广揽东说念主才。其时从商务印书馆引进的有赵守俨、傅璇琮等东说念主，从北大引进的有褚斌杰、李念念敬、沈周到等东说念主，程先生是1958年年底投入中华书局的。恰正是这一批青丁壮才俊，加上稍后连续进局的应届大学毕业生谢方、赵诚等东说念主，与老一代剪辑全部，共同创始了中华书局发展的新场面。及至20世纪60年代，北大古典文件专科培养的学生连续到来时，程先生一辈东说念主早已成为中华书局的主心骨，其后者又在他们的帮扶下蕃昌成长，老中青共谋发展，这才有了八九十年代的富贵风景。从这个角度说，以程先生为代表的一辈东说念主，正是中华书局历史上继往开来的中坚力量。

如果再从国度古籍整理出版职业的高度来看问题，程先生1958年进中华书局，1992年荣休，他在任的这几十年，正是新中国古籍整理职业大发展的关键时辰。所谓关键，换言之即是历史的节点，发展的机遇。上头已提到中华书局迁京后，当先几年，出版很杂，既费事长入联想，又费事专科东说念主才，举步维艰，急需国度层面的指导和救助。1958年，国务院挑升设立古籍整理出版联想小组（以下简称“古籍小组”），由时任国务院副布告长王人燕铭同道任组长，确立古籍整理出版的大政办法，编制经久出版联想，并决定在北京大学开办古典文件专科，培养古籍整理的后继东说念主才。与此同期，中华书局被详情为专科古籍出版社，兼古籍小组的处事机构。这为古籍整理职业的发展指明了标的，给足了战略和能源。程先生及之后连续引进的一批后生才俊，在这一历史机遇期，粗莽有为作孝顺，起承转合育新东说念主，使中华书局这家老字号重新喜悦活力，古籍典籍出版大放异彩。诸如《资治通鉴》《册府元龟》《永乐大典》《文苑英华》之类热切典籍，连续整理出版，“二十四史”及《清史稿》的点校整理一事，也在此时筹措扩充。据此而论，程先生这一辈东说念主，既是中华书局由衰而兴的历史亲历者、见证者，又是身处一线的创造者、栽种者，理当载诸史籍，大书一笔。

改造洞开后，党中央高度存眷民族文化遗产的给与和古籍整理职降低题，中华书局的发展也随即迎来第二个热切节点。1981年3月，中华书局邀请上海古籍出版社、东说念主民体裁出版社古典体裁部漫谈，共商统筹联想，协同发展议题。是年5月到7月，联系职责主说念主员数次到中华书局传达陈云同道对古籍整理出版职责的指令，9月17日，中共中央印发《对于整理我国古籍的指令》，明确指出：“整理古籍，把故国珍摄的文化遗产给与下来，是一项十分热切的、关系到子孙后代的职责。”12月，国务院决定规救助籍整理出版联想小组，由李一氓同道任组长。1982年3月，新一届古籍小组召开合座会议，制定了新的经久整理出版联想。这次古籍会议，中华书局负重致远，尤其在古籍整理出版联想的制定方面，阐明了配合全局的主导作用，而程先无邪作新一届古籍小组携带成员，动作中华书局副总剪辑，在其后直至退休十数年间，遵法尽责，老而弥坚，对职责恒久对峙高尺度、严条目，对晚学仍然充满关爱，全力帮扶，一切尽可想见，毋须费辞。

程先生1992年退休，1995年受聘为中央文史计议馆馆员。在新的岗亭上，程先生仍时刻不忘古籍整理出版职业，从古籍数字化职责到《古本戏曲丛刊》全集出版，他都积极建言献计。中华书局的发展，乃至新中国古籍整理职业的发展，无不留有程先生的萍踪。

早年读《礼记·檀弓》上篇云：“孔子蚤作，负手曳杖，消摇于门，歌曰：‘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兰摧玉折乎？’既歌而入，当户而坐。子贡闻之，曰：‘泰山其颓，则吾将安仰？梁木其坏，兰摧玉折，则吾将安放？’”郁郁不乐，心有戚戚焉。而今文星坠落，程先生西行，敢以子贡之忧、子贡之痛、子贡之问以叩天穹：“兰摧玉折，则吾将安放？”目送程夫子鹤驾迟缓而去，不禁泣下如雨。

（作家：许逸民，系中华书局编审、原国度古籍整理出版联想小组办公室主任）

（本疆域片均由中华书局提供）亚洲色图